1深夜里大山深处的命案引引起轩然大波
「呜呜……呜……」
深夜里传来女人的呜咽,幽怨悲哀,断断续续,像蚊子在耳边嗡鸣。
「妈的!」男人扔掉手里的遥控器,冲到院墙对隔壁大喊:「你x娘的宋金国,管管你家婆娘,大晚上又搁那号丧呢!」
是夜,山南村一户人家的憨子媳妇无故疯嚎,邻居不堪其扰,一开门血腥气却扑面而来——鲜血几乎淌满了不大的农家小院。
男主人赤身裸体地躺在血泊中,被乱刀割开的喉咙里,气管大喇喇得暴露在空气中。
邻居何曾见过这场面,等疯媳妇自顾自地嚎了几嗓子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摸男人的鼻子——凉的,人已经没气了。
「死人了——」
2案情复杂连环杀人案更揪心
月明星稀,山路颠簸。
「哎,师父,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小张扶着前座的座椅,探着头对开车的宋队长喊道。
面包车里满是睡眼惺忪的刑侦人员,活跃的小张是个特例。深夜被叫醒紧急奔赴现场,习惯了出勘现场的老鸟们随时随地都能补眠。
这些的,案件对于他们而言早已不新鲜。而小张作为实习警察,却是兴奋得双眼冒光。
作为警校新毕业的学生,他上个月服从省厅调配,到山偏地远的宋山镇公安局做三个月的实习生。
实习生活悠闲琐碎,出警任务往往是穿插于各个村子,调解大妈吵架或者是帮放羊娃找羊等等,净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这次不一样,深夜里一起关于纯棉非自然死亡的报案,对于平静的镇公安局而言,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
湖面沸腾起来,露出了掩盖在往日平静的水面下,黝黑冷峻的礁石。
山南村,警察局宿舍。
刑侦队的实习生小张被一通急促的电话铃吵醒,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是他的师傅,刑警队的宋队长长:「小张?山南村有刑事案件,半小时宿舍门口集合。」
出了一桩刑事案件,警察局深夜火速出警。小张到赶到门口集合时,宋队长正在听夜班警察汇报案情,见小张来了,就招呼他过来一起听。
「报案人是这位,」夜班警察示意了一位正在蹲地上抽烟的农民:
「他是死者邻居的邻居,因为死者的媳妇半夜无故嚎叫扰民,忍耐一个多小时后前去敲门制止。」
小警察咽了咽口水,描述着接下来恐怖的场景:
「他敲门叫人都没被搭理,就自己开了门……才发现死者已经死了,尸体脖子都被砍断了,血流了大半个院子,估计也是因此那傻子媳妇嚎叫才没被制止吧……」
「那么说死者的媳妇是第一目击人?为什么报案的是邻居而不是她?」宋队长皱眉:「她真的一点行为能力都没有吗?」
夜班警察摇头:「不,宋队长,死者家媳妇傻了很多年了,智力有严重缺陷,完全没有行为能力的。」
蹲在一旁抽烟的邻居抬头插话:「是的是的,那疯婆娘早就疯得彻底了,如今饭都要别人喂呢!」
小张发现,邻居虽然抽着烟放松神经,却依旧把脸颊崩得死死的。
对于普通的农村种田人来说,死人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案发时间呢?现场保护得怎么样?」陆陆续续有警员赶到,宋队长抓紧时间问了一些基本信息。
「我们是凌晨2:35接到的报警电话,有在电话里要求报案人保护现场。」夜班警员看了一眼笔记:「报案人表示已经安抚死者媳妇,并喊来了村民看守,现场应该是没有较大破坏的。」
「好。」宋队长启动临时借来的面包车,载着报案人和一众勘察警员赶往现场。
3调查深入却发现迷雾丛丛
车厢里。
打破车里安静气氛的,不只是兴奋的实习小警察,还有一位——那个在警局门前蹲着抽烟的报案人,死者的邻居。
「小警官,来根华子!」
他从口袋里随意摸出一包烟,热切地递给小张,一改之前沉默愁苦的模样,变得健谈起来。
小张接过烟,趁着窗外驶过的路灯光瞥了手里的香烟一眼——软中华,自己老爸平常都抽不起,想不到这位农村大哥还蛮有钱。
接了人家的烟,就得陪人家讲话。小张为了收集案情,也乐得做一回陪聊:「大哥当时看到现场吓坏了吧?」
邻居找到了倾诉对象,表情浮夸的跟小张比划:「那可不是!警察同志,你是没见到那院子,满地都是血啊……哎呦,那腥味,杀猪似的,一开门就熏了我一脸!」
农家人声音洪亮,说道激动处更是哭天抢地拍大腿,引得被吵醒的警员纷纷皱眉。
小张示意他小声,又故作不知引得他说出自己想知道的案情:「那你是为什么要去死者家呢?我听说是死者媳妇半夜扰民是吧?」
提到案发前,邻居的情绪稳定了一些,歉意地冲被吵醒的警员赔笑,又散了些烟给他们,扭回身子回答小张:「是了,那女憨子脑子有病,整天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天天半夜搁那鬼哭狼嚎,平时都是有她男人管着不让嚎,还会好一点。」
他深吸了一口烟:「但是今天晚上,这都嚎了大半宿了,还没消停,我这才忍不了去他家敲门的。」
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后怕模样:「一开门才知道怪不得,那男仰面躺地,流了一院子血。我上去一摸鼻子,人还热着,但是已经没气了。」
小张惊讶:「刚断气?人刚死不久!」
邻居点头附和:「是啊,我去的时候那憨子还在自顾自叫着呢!他家俩女娃子躲房间里哭的声音都被她的大嗓子盖住了!」
「死者的闺女在哭?」宋队长也掺和了一句:「凶手对她们下手了?」
邻居有问必答:「哪里,那两个死丫头运气好,躲房间里,门都给杀人的踹坏了,硬是没被伤到。」
他接着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口*牙:「那两个小娃子,十三四岁,要是杀人的踹开了门,估计得被先奸后杀。」
小张忍不住皱眉,挥散吐出的烟,稍稍坐远一些,不再讲话。
邻居自知失言闭了嘴,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窗外的路灯时不时照亮昏暗的车厢,车厢里只剩下车轮轧上碎石时车零件的吱呀声。
最后是宋队长的刹车声结束了这一切。
「同志们醒醒,我们到现场了。」
4乌云蔽日
今夜乌云遮月。
邻居率先跳下了车,小张和勘察人员跟随其后。
夜已深,村子里却灯火通明。
邻居抽着烟走在前面带路,宋队长皱眉问他:「这么多村民起来看热闹,你有没有安排他们不要破坏现场?」
「哎,局长,保护现场我可是知道的,」邻居把烟蒂往地上一扔,颇为自得:「院门被我锁了,那女憨子和俩女娃都给拉到外面,不让进院子嘞!」
正说着,案发的小院到了。屋子很破,木门前围着一大群村民,院门锁着,但血腥味四溢在夜风中。
到达现场已是报案的两个小时后了,正是凌晨四点半,习惯了早起早睡的农村人熬不了这么晚的夜,大都靠着墙睡去。其中两个神情呆滞的女孩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婆子格外醒目——想必就是死者的家属。
村民们听到脚步声,见是警察来了,困极了的立刻回家休息,好奇心强的强撑睡眼站在原地张望。
宋队长点点头,跟小张吩咐先让痕检人员勘察,再叫他一起进现场,然后叫醒两个小女孩找了一个僻静处再次询问案发时的详细情况。
小张更感兴趣案发现场的情况,他绕着案发的小院子走了一圈,默默地在心里回忆路上邻居说的信息。
现场是一个左侧和邻居院子相连的农家小院,土砌的围墙低低矮矮,几乎起不到防护作用,十几岁的小孩子都能轻松翻进去。院子一共有两间东西相对的屋子,一间大一点的有个烟囱,即是主卧也是厨房。
痕检人员拉好警戒线后迅速开始工作,紫外线灯在夜空里晃动。
等刑警可以进入现场时,天已经快亮了,村子里的鸡三三两两叫了几声,日光渐起。
血迹淌满了狭窄的小院,小张和宋队长一行人踩着痕检员铺的踏板进入现场。
现场在里面看起来比在院子围墙外看更加起破旧凌乱,浓重的血腥味都掩盖不住其固有的垃圾堆一般的异味。
先前在院子外看到的两个屋子都有人住,大点的是死者和疯婆子的,小点的是两个女儿的。
院子里晾衣线上搭着几个毛巾,地上有几个盆,盆里的水已经凉了——看来这就是死者昨晚洗澡的地方。
死者的尸体已经被抬走送进殡仪馆等待解剖,地上只剩下痕检员标的白线和大滩的褐色血迹。
据痕检员说那死者果然如报案人所说的一般赤裸身体,抬起来时沾附的灰尘不多,估计遇害时已经洗完澡吹干了。
小张跟着他师父在现场胡乱地逛着,时不时掏出本子记上几笔。现场没有被破坏过,但是收获却十分有限。除了一家四口留下的痕迹之外,就只有昨晚邻居的鞋印指纹印。
痕检员忙了半天,遗憾地对宋队长摆手:「这个现场太干净了,一共只收集到五个人的材料,估计是一家四口和邻居的,而关于案件的消息又太少了,找不到分析的指向性。」
他顿了顿,又指着溅在墙上的血对师徒二人补充道:「不过这些血迹倒是保存的不错,很有研究的价值。」
「小女孩的口供没什么价值,」宋队长皱眉思索:「她们早早洗漱完了就锁门睡觉了,后来半夜听到有人踹自己房门,以为是自己老子又喝醉了耍酒疯,就习以为常地写作业。」
「家里乱了好几年了,估计早就麻木了。」
宋队长叹气:
「姐妹俩自顾自上床睡觉了,直到邻居敲门,出来一看才闻到满院子血味。」
「这一点毋庸置疑,几乎后半程赶来的所有村民都可以作证——门锁踹坏了,邻居当着众人的面把门锁掰开的。」
他又看了一眼靠在墙边依旧呼呼大睡的疯婆子,感叹道:「出生在这种地方,真是一种不幸。」
众人默然无语。
一旁皱眉整理线索的痕检员叹了口气,开口把话题拉回案件:「那疯媳妇都痴傻好几年了,按照流程她也是嫌疑人之一,却不能指望她提供什么线索,真让人头疼。」
小张也认同师傅的话:「这个案子有点悬,明明现场保护的很好,涉案人也都能找到,但就是线索少得古怪。」
已知的线索的确极少,众人皆叹气,继而又纷纷寄希望于检查结果。
法医走来向众人打招呼,表示先行一步回警局尸检。痕检员也借机表示要回局子里分析检材,向二人告辞离开。
目送着痕检员离去的身影,小张想起师傅描述死者女儿的话,走向了院子唯二的两间屋子里小的那间——女孩们的房间。
现场还处于封闭状态,她们暂时不能回家,录完口供后被安排到村长家暂居。即使此刻房间里没人居住稍显得比平时宽敞些,但小张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屋里还是略有局促。
小小的房间里堆满的沾着泥土的灰褐色农具和花花绿绿的农药瓶子,唯一体现屋子主人是女孩的地方就是作业本上摆着的一瓶鲜红色的劣质指甲油。
屋子已经被痕检员检查过一遍了,唯一被他们标出的地方是木门上被踹出的裂口。
小张挑眉,暗暗忖道:
「踹门的是谁?为什么门都踹裂了却没有肉眼可见灰尘鞋印?」
5凶器
回到院子时,太阳已经升起大半了,宋队长正借着日光打量着物证袋:「小张,你看。凶器就是这把钝菜刀,作案人用它砍死了死者。这把刀普普通通,据我所知这样的菜刀山南村每家都有。」
「凶器?直接留在现场了!」小张惊喜,进而又有些失望:「不过这样的菜刀每家都有?就算是菜刀这种生活必需品,每家买的牌子和店铺卖的牌子都不一样啊?」小张觉对宋队长的话很不敢置信。
宋队长苦笑道:「我是在山南村长大的,这里的情况没人比我更了解。村子里所有的菜刀都是到镇子里的打铁铺子买的,一把铁打的刀可以用很多年。」
小张无奈:「那走访一下谁家丢了菜刀不就能锁定嫌疑人了吗?」
宋队长依旧摇头:「今天是村里人赶集的日子,一把菜刀没了很快就能补上。而且你看这把菜刀上满是铁锈,刀口已经钝了很长时间,几乎都不锋利了,很有可能是被换下来一阵子的老菜刀。」
「凶手只要在家里换菜刀时把旧刀藏起来,你根本无法通过新旧菜刀查出凶手是谁。」小张叹气:「看来只能寄希望于痕迹检验了。」
谁能想到一把本该出现在垃圾堆里的菜刀会在几年后成为凶器呢?
「这把菜刀可能是凶手匆忙跑路时意外丢在现场的,没被二次破坏痕迹,刀柄的受体良好,有测出完整指纹的可能。」宋队长安慰泄气的小张:「痕迹检验倒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正当两人眉头紧锁时,门外传来了哭嚎声和敲门声。
宋队长打开门,露出了村长为难的脸和他身后仰头大哭的疯婆子:
「宋警官呐,这疯婆子说要给自己的两个闺女做早饭,非要拿自己家的锅和碗。」
老人家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上,碎嘴地唠叨起来:
「明明自己吃饭都要别人喂,根本就不做饭,还非要自己家的破碗,真是讨债鬼……」
长相慈祥的老人恶意满满唠叨里,唾沫星子里满是迂腐朽坏的口臭。
宋队长有些不耐烦:「东西确实已经检查完了,但根据规章,在现场解封前证物是不能给你们的。」
老人欲哭无泪,张口还欲唠叨,一口*牙暴露在空气中。
宋队长语气一顿,面无表情地补充一句:「不过那些锅碗上啥都没有,给你们也没关系。」
村长立刻停了嘴,千恩万谢地点头,转身连连示意疯婆子道谢。
疯婆子自顾自地打着嗝,伸出一双被泥污包裹的手,颤巍巍地接过小张手里的素白的瓷碗。
6勘察现场
现场勘查无果,小张又和众人坐面包车回局里等待尸检报告。把面包车的钥匙归还给门卫大爷时,他顺口问了镇子上打铁铺的位置。
大爷乐呵呵地给他指了路,并热心地叮嘱他铺子早上九点开门做生意,去早了浪费时间。
小张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回到会议室等待尸检报告。
会议室里烟雾弥漫,一帮大老爷们抽烟抽得肆无忌惮。这个镇子普遍重男轻女,女孩子有文化的很少,能读大学的更少,而读警校的更是少得可怜,以至于每年省厅都要特派一些实习生来这里打下手。
不巧,今年的实习生里没有女警员,所以会议室被老烟枪们霸占了,禁止抽烟的门牌都被安保大爷自觉地收起来了。
法医匆匆地推门进来,把尸检结果一张张展示给警员:「死者宋金国,男,单身,身高一米七,56岁。死亡时间为十四日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
「单身?」
小张不敢置信:「整个村子都知道死者有个疯子老婆,俩人都有两个十多岁的孩子了!」
第一条消息就出岔子,警员们议论纷纷。
「嗯……死者资料上的确显示有两个领养的孩子。我们都知道宋金国媳妇智力有障碍,许是这两人只是没有领证吧。」
宋队长皱眉抬手示意安静:「死亡时间跟报案人描述对上了,法医继续报告吧。」
法医顿了顿,用笔示意了显示屏上的一张照片:「尸体上一共有两处刀伤,其中颈部刀伤为致命伤,被凶手砍了四刀,大动脉和气管都被砍断,死者也因此窒息死亡。」
照片上,血肉模糊,皮肉狰狞。
「其余六处创口中有一道在背部较浅,五道在正面且都击中要害,造成多处大血管破裂……」
小张举手提问:「请问这种情况下,从第一刀开始到放血死亡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一小时二十分钟。」法医答道。
「谢谢。」小张放下手,拿出本子记了几笔。
「后四刀全部直击两处要害?巧合吗?」有人感叹道。
「当然不是。」法医赞叹:「从刀口上看,创口呈红棕色且不整齐,这一点符合现场勘查中凶器——钝菜刀的特征。」
「钝菜刀的创口很浅,要砍断皮下组织需要补刀。」
「第一刀下去时,势必留下血肉模糊的粗糙伤口,普通人难以找到气管和动脉的精准位置。」
「但我们取得伤口的横截面发现,凶手补刀不是砍,而是刺——缩小伤口面积,增加伤口深度。
「这样一来,就需要精准找到要害来刺穿。」
法医放大了死者颈部的伤口特写,血肉翻涌模糊,什么组织都看不清。
「是个行家啊……医生?护士?」小张推测。
「我们这里只有小诊所,对人体组织了解的上限就是怎么打针,这么厉害的人物,真的没有。」宋队长眉头紧锁。
「正面颈部的刀口都精准的补刀砍断颈部的动脉和气管,可见凶手下刀杀意果决狠辣。」
随着法医的分析,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有人举手打破寂静:「下了死手,可以直接看出凶手对于作案行为不加掩饰,多半是激情作案。」
「死者毫无防备,」宋队长总结:「这也是熟人作案的特点。」
「那么,」小张推测:「那么对于杀人动机就有两条推论:一来,凶手为陌生人,与死者突发冲突后杀人灭口;二来,凶手为熟人,与死者有过节,寻仇杀人。」
「这两条推论无论哪种,都需要我们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那么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就确认了。」
「不错。」宋队长赞许点头。
会议桌上的警员运笔如飞,在笔记本上记着工作方向。
法医继续作着报告:「死者背部较浅的这一刀虽然没有刺中要害,但结合痕检结果分析,它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凶手杀人的第一刀。」
说道这里,法医笑了笑,侧过身竖起手,模仿菜刀竖着切的姿势:「第一刀的创口上深下浅——是凶手居高临下竖着砍进去的。」
众人在脑中还原案发场景,默默推测凶手身高:「死者宋金国一米八,创口高度大概一米五,那么凶手可以排除他家瘦瘦小小的三个女性。」
「死者被袭击后下意识转身,接着被凶手砍了后六处创口。」
法医放下手里的资料,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结合现场死者呈仰卧状,由此可见是先有后背不致命的一刀,后有正面致命伤的几刀。」
小张赞同:「根据之前的分析,凶手杀意分明下手果决,没必要在正面杀完人之后,特意翻过尸体补上那么无关紧要的一刀。」
宋队长指了指照片中尸表正面干净的伤口,赞同道:「对,而且这样正面带血的伤口上会粘附地面的灰土。」
「当然,根据伤口深浅程度推断凶手身高具有不确定性。」
法医说着,摊了摊手:「不过案发过程是基本确定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收获。」宋队长认可:「凶手偷袭死者,且杀意果决,就可以确认犯罪性质——熟人作案。」
「如此一来,案件性质与侦查方向就基本确定下来了。」
法医收起资料,走回座位:
「接下来就是负责痕检的老李做报告了。」
7分析痕迹
「我们分析痕迹后和法医做了交流,发现了一组转弯的脚印和上述情况符合。」
痕检的李警员站了起来:「根据比对,确认为死者宋金国的赤脚印。」
他耐人寻味地一瞥众人,展示了一张现场照片——脚印位于两个女儿房门前。
「这一点和报案人关于作案位置的描述对上了。」某警员看了一眼现场照片。
「但是为什么这个鞋印会在这里?」另一个警员感到无法理解。
「嗯……现场的喷溅状血迹也符合这一点。除此之外,现场还在宋家姐妹房门上发现了死者宋金国的脚印。」李痕检员补充道。
「赤脚印……」有警员结结巴巴:「我记得……当时宋金国的尸体送来时的确赤着脚……」
「但他当时不仅赤着脚,还是全裸的吧?」
从尸表血迹来看,凶手没有事先脱死者衣服,更不会在事后脱。
死者一开始便没有穿衣服。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这……」一个警员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这个畜牲!」
小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我在现场也看到了姐妹俩的门锁被破坏了。」
试想,一个男人,大晚上赤身裸体去踹两个小姑娘的房门,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看来案发当晚并不是报案人所说的那么简单呐。」另一个警员感叹道。
点了点头,痕检人员继续报告:
「我们在案发现场左侧矮墙发现了疑似凶手翻墙留下的擦痕,印证了报案人关于案发的描述。」
小张拿起笔记本,十分诧异:「左侧……那不就是报案人,那个邻居的家吗?」
「若凶手不是邻居宋明理,又何必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多跑一个院子?」有的警员不理解:「直接从死者家右侧围墙翻走,那里没连着院子,跑路简直再合适不过。」
众人亦是不解。
「看来这个邻居嫌疑很大啊。」一个老刑警发言:「他报案时可没说还有人翻过两家的墙。」
一时会议室里各种意见嘈杂,没人能对凶手这种行为给一个准确答案。
但邻居的嫌疑的确又增添了几分。
「既然是熟人作案,」
宋队长淡淡地做了总结,把众人的讨论声压了下去:
「根据现场人员情况,死者邻居宋明理,居住身高等条件均符合凶手特征,案发时没有不在场证明,为第一嫌疑人。」
小张看着笔记补充道:「邻居家里就他一人,没有认证物证表面他不在现场。」
「除此之外,我们对凶器——也就是那把钝菜刀着重做了检验,」
痕检员扫视了在座各位警员一眼,继续说道:刀柄上没有任何指纹。」
「凶手戴了手套?」宋队长挑眉:「有点意思,加上预存凶器的行为来看,案件应该是预谋杀人。」
「然后刚好碰到那个老色鬼踹小姑娘的房门!」另一个实习生还在忿忿不平:「这也太巧了吧,某种程度上来说凶手还救了人家小姑娘。」
「对啊!」
「有道理。」
一众大老爷们附和。
「别吵吵。」宋队长挥了挥手:「小李还有什么发现吗?」
「这还真没有了。」李痕检员看着痕检报告说:「现场被围观村民很大程度地破坏了,很难得到有用的检材。」
「好的,辛苦了。」
宋队长点头示意,站起来做会议总结:
「兄弟们,我们宋山县一向是民风淳朴,风调雨顺,但这次居然出了一起命案。」
他指了指宋金国的尸检图片,照片中男人的躯体苍白,尸表硬化,赤条条地躺在解剖台上,翻白的刀口刺目:
「我们要积极响应中央‘命案必破’的号召,这次的案件我们不仅要破,还要破得漂亮!我们小县城的公安局也不是吃软饭的!各位有信心破案吗?」
「有!」警员们信心十足。
「好,期待各位明天调查能带来好消息。」
宋队长黑了一天的脸终于笑了起来。
8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夜空低垂,小县城的夜晚星光璀璨,一颗颗星星冷眼看着人间。
散会后,小张径直回寝室睡觉,却并不是因为困意。
躺在床上,他回忆着案情,心中疑虑重重。
嫌疑最大的邻居看上去学历不高,
且没有相应的医科知识,又怎么在破烂模糊的伤口中,精准补刀切断动脉气管的?
倘若凶手就是邻居,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专业医科知识?在案发那种紧急情况下,除非是形成了扎实的肌肉记忆,否则浅层的知识储备是无法运用起来的。
归根结底,这小山村哪来的医科高手砍杀熟人啊……
小张越想越头痛,深感这个案子不简单。他摊开笔记本,对照上面的信息,在脑海中还原案发的那个夜晚。
「看了还是要从嫌疑人的专业知识储备和死者的人际关系入手啊。」百思不得其解,小张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关了灯,一夜无梦。
9又死人了
第二天一早,小张赶到了门卫大爷说的打铁铺。
打铁铺尚未开门,但店门口却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群人,隐隐有嘶哑的哭嚎声从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传来。
小张不明所以,走近一看才发现人群围着的是一个熟人——死者宋金国的老婆,疯婆子。
只见疯婆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向路人哭诉:
「我本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抢劫……全没了……就我一个了呜呜呜……」
小张如获至宝:「抢劫?难道这疯婆子知道什么?」
「如果是抢劫……那就是之前被否认的生人作案了。」小张瞬间挖掘出好几种可能:「但如果疯婆子说的是真话,那么表面她仍有行为能力……也是重大嫌疑人。」
这让本就不甚明了的案情又笼上一层迷雾。
而另一边的疯婆子仍自顾自地发疯:「都没了,都被夺走了,都没了……」
她哭得哀切,不住地向众人磕头,面前摆着昨晚要来的瓷碗:
「行行好吧……我什么也没有了……」
泪水冲开了脸上的灰土,露出苍白瘦削的皮肤,疯婆子悲哀含泪的眼睛居然楚楚可怜。
一旁卖早点的奶奶同情心起,拿起疯婆子的碗,给她盛了一大勺滚烫的热粥。
疯婆子大概真的饿坏了,举起瓷碗就想喝,乍然被热粥烫了指头,猛的把碗挥倒,捂着手往后藏:
「我错了……别烫我……不要……」
她低着头蜷在一处,拒不理会众人,只是神经质地念叨。
时间久了,路人觉得无趣,想起自己来市集上还有要买的物件,便也四散开来,只剩若有所思的小张。
他走上前,悄悄拿起先前被挥倒在地的瓷碗——高温的粥融化了劣质碗身的表面又重新凝固,带着地面的尘埃固定在表面上。
小张无视碗上黏稠的粥液,转了转碗身,发现了几团暗红的色块。它像是女孩子鲜艳的指甲油,又像是浓稠的鲜血。
疯婆子似乎陷入了另一个剧本,蹲在墙角不断的重复哀求。
「客人,你救救我,我才二十一……我要上学……」
人群散去,站在一旁的铺主人晃晃悠悠地上前,掏出钥匙开店门。
小张见事情已经结束,悄悄用物证袋封好瓷碗收进包里。
这时从斜里突然冲来一人,急切地撞开了小张,匆匆道歉后立刻对女人吼了起来:
「你他娘的再瞎跑打断你的腿!」
瑟缩在墙角的疯婆子被拽起来,迅速被邻居脱离了众人的视线。
小张默默注视二人离去:「这人和疯婆子很熟啊……」
「呸!」打铁铺老板靠在门框上,凑上来嘀咕道:「他就是个欺负女人的坏种……」
「嗯?」小张回头看着老板:「为啥?」
那老板也是个八卦的,一看小张感兴趣,乐颠颠地拖来小马扎:「小伙子,这话你问我可就问对了……」
小张心下好笑,揶揄道:「可不是,你之前看疯婆子发疯,店门都不开了。」
那老板尴尬地摆手,小声地对小张说:「那男的,宋明理,山南村的足浴店老板。」
这话没头没尾,但配合上老板猥琐的眼神,小张秒懂了。
足浴店嘛,一切就不言而喻了。
而那头老板依旧叨叨着:「为什么讲宋明理缺德,是因为我之前倒也去看过一次,」
他招手示意小张附耳过来:「我看见……」
「他家的姑娘,十几个……」
「都是堵着嘴、捆着接客的。」
10十四年前
小张进入会议室时,宋队长等人已经在桌前等了他一阵子了。
嫌疑人,也就是邻居宋明理的档案还没出来,但是基本信息很好搜集。
这次的消息是一个联络员带来的:邻居宋明理,男,45岁,离过一次婚,目前单身,无业人员。
在疯婆子发疯之后,宋明理曾与死者大打一架。纠纷起因不明,好像是邻居讹了疯婆子一笔钱。
「那算起来该是十四年前的事了吧,毕竟疯婆子都已经疯了十四年了。」
「啧啧,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
「十四年前的事情,邻居要杀人早杀了。我看这个不靠谱。」
「有道理。」
「那万一他看不惯宋金国的畜生行径呢?新仇旧恨上头,一怒之下杀了人呢?」
警员们议论纷纷。
「我认为宋金国不会。」
小张举手:「我认为今早去打铁铺走访时,听见路人透露宋金国是个非法从业者,且有拐卖妇女的嫌疑。」
会议室里哗然一片。
「拐卖妇女?有确切证据吗?」
「无业人员能抽得上软中华本就很可疑。」有人想起那晚邻居在面包车上散的烟。
「他具体从事什么职业?」宋队长示意小张继续。
小张点点头,详细地描述了走访时的经过,强调了邻居的出现和疯婆子恐惧的态度,略去了疯婆子发疯欺骗路人的无用过程:
「所以我认为现在下定论不够稳妥。」
「请注意,邻居开非法足浴店这一点是他自己主动讲出来的,」小张强调:「而且铺主人自己亲眼见过。」
一位警员直接气乐了:「姑娘们被捂住嘴、捆着接客就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被堵嘴、被捆住,说明一切并非自愿。这么多的姑娘,同时被强迫却无人报警,再联系几年前的人口走失的新闻,一切尽在不言中。
「各位别忘了铺主人的话只是线索,」宋队长提醒道:「若是想让它成为证据,需要我们亲自探查。」
「对,」小张接着说:
「我们需要便衣去铺主人所说的地址去暗访一下,确认并收集实质证据,在此基础上决定要不要拉他进局子里录口供。」
「有道理,下午两位老同志和你带着警官证去,办事谨慎些,不要惊动嫌疑人。」宋队长随后就部署了两个经验丰富的联络员。
「报告!」这时,门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个警员:「邻居的档案调出来了!」
专业医科水平是甄别凶手的关键,宋队长提嫌疑人宋明理的档案,也是意在如此。
调档案相比于其他检验报告而言速度很快,也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效率的侦查方式。
「邻居的基本信息和联络员所提供的资料都符合,但档案里还有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
那个警员打开显示屏,向众人展示一份文档:
「我们查到了邻居的学业档案和出入记录,发现此人高中学历,十几年前在江浙一带当运货司机。」
「巧的是,他入境的时间内,该地区均发生过妇女走失案件。」
「而邻居宋明理,干了几年货车司机后就辞职了,无业至今,却一直生活稳定。」
一席话震惊四座。
「这……」一旁的法医瞠目结舌:「邻居是不是凶手尚未可知,但他是人贩子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实习的小警察激动起来:「这么大的人口走失案,三等功啊!」
小张虽然意外,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从面包车上邻居递烟开始,一切便已有了伏笔。
让他没想到的是,小山村里的杀人案下,能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邻居是关键。」宋队长有些坐不住了:「小张,下午对邻居的走访我亲自和你们去。」
接着,宋队长转头:「小李,」
李痕检员站了起来。
「你带着两个便衣,秘密搜查非法足浴店,必要情况下允许开枪。」
11成芝麻烂谷子的事
会议结束后,宋队长一行人坐着局里的车子来到了山南村。
警车和穿着制服的警察在这个小山村很是引人注目,没一会就有一些村民在探头探脑地暗中观察。那些目光不是很友好,让人想起某种群居动物。
走进邻居家时,他正在叉个腰站在院子里打电话。
宋金国媳妇儿坐在旁边凳子下,脚边放着一个盖着布的菜篮子。她低着头,听见有人进门,低着头跑走了。
邻居看见警察进门,诧异的打了个招呼,跟电话那头解释两句就挂了电话,朝宋队长一行人热情地招呼起来。
两个联络员十分熟练地和邻居攀谈起来,向他打听死者宋金国的人际关系。邻居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趁着几人聊得火热,小张借机问他厨房的位置,表示自己想讨口水喝。于是邻居便放下话头,带着小张去了厨房。
小张跟在邻居身后进来厨房,厨房的物件基本正常,直到他看见了干燥的案板,全素的剩饭,和一块带血的抹布。
「没烧荤菜,抹布上哪来的血迹?」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邻居取出碗倒水,道了声谢后走出厨房。
一走出厨房,小张就看到宋队长若无其事地看着小张,无声地向他询问结果,小张点头回了一个肯定的神情。
宋队长会意,立即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邻居说:
「同志,我们警方根据已有的线索,认定你为宋金国案的嫌疑人,请你跟我们去局子里走一趟吧。」
「有没有搞错啊?」邻居凳子都没坐稳,一听这话愣了一下,又掩饰性地微笑:「案件都是我上报的,还配合你们保护了现场,怎么可能是我呢?」
然而宋队长用物证袋包着血抹布,不为所动:
「是不是你,随我们走一趟便知。」
警车停在街道口,被那两个联络员扣着推着向警车走去,而邻居也一幅轻松配合的模样,安安静静往前走。
小张跟着几人后面,看着众人往前的步伐,觉得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小张想起会议上死者的尸体照片,想起凶手狠厉精准的几刀。
「真的有可能是邻居。」
小张心道:「邻居心理素质过硬,被刑警如此对待居然这么快便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也不是普通人。。」
更何况,案件里目前只有他一个嫌疑人,且已知的线索都是指向他的。
然而小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拧眉对着邻居的背影出神。
这时,被押在前面的邻居回头,视线和小张相对。
邻居那肥胖土*的脸部皮肤,缓缓地,咧开一个丑恶的弧度。
那是一道邪恶,破罐子破摔的眼神——他的眼里的眼神不知何时已充满绝望。
小张心道不妙。
12救命
这时,异变突发!
在距离警车十几步远的时候,邻居一改老实配合的模样,忽然大吼起来:
「救命呐!来人啊!警察乱抓人啦!他们要抓我进局子啦!」
说完开始猛烈扭动起来,想要挣脱联络员的束缚。
怒喊声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门后偷看的村民一窝蜂冲了出来,手里都拿着趁手的家伙,眼看着就要把势单力薄的警员们包围起来。
人人都目露凶光,距离进的几个农家汉子扬手就把手里的木棍朝小张掷了过去。
风声尖啸——
婴儿小臂粗的木棍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砸在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弹了一下滚走了,留下一个深坑。
小张反应过来,招呼着联络员,拉起宋队长就往警车上跑。
联络员也反应过来,架起撒泼的邻居,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警车。
司机点火启动,一脚油门,车子轰鸣一声就向前驶去。
邻居被联络员押在后车座上,依旧不死心地扭动挣扎着。宋队长拿出手铐给他铐牢了,邻居才死心地躺着座位上。
小张看着后视镜里密密麻麻的村民,心有余悸地开口道:「他们疯了!为什么一言不合就突然袭警?」
开车的大爷是个明白人,转着方向盘答话道:「小伙子城里新来的吧?这个山南村的人啊,都是不讲理的赖子(流氓)哦!」
「你听我跟你讲啊!」
大爷打开了话匣子:「他们就是恃众欺人啊。他们人多,又没文化不讲理,就算今天把小伙子你一个小警察打死了,法不责众,法院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警车里一片寂静。小张扭过头看向车窗外,点上了一支烟。
车窗外,残阳如血,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昏。
「小伙子今天反应很快啊,」车窗里,大爷还在总结陈词:「下场工作小心些。」
车里只剩下邻居喘气的声音。
这时有人安慰似的拍了拍小张的肩膀。
小张转头,面前是宋队长,和他递过来的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行字。
「非法足浴店的暗访结果出来了。」
小张往下翻,是李痕检员的现场照片。
黑暗无光的房间,脏乱的床褥,被捆绑禁锢的暗*人影,绝望空洞的眼神。
其中一张里,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小张一愣。
13结案
警车在公安局门前稳稳停下。
邻居一进公安局就老实了,但这还是让知晓小张等人在村里的经历的众警员看他不爽。
审讯员冷着脸把他绑到审讯椅上就开始问话:「姓名?」
「宋明理。」邻居低着头。
「年龄?」
「四十五岁。」
「工作?」
「无业。」审讯椅上的人机械地回答着。
「无业多久了?」
男人沉默了一会:「忘了。」
「我看你档案上有十几年无业了。」审讯员步步紧逼:「是忘了,还是根本没办法解释你来路不明的资金?」
邻居,也就是宋明理,狡辩道:「我的钱都是开店挣得。」
「什么店?」审讯员抓住话头:「足浴店?」
宋明理一呆,正欲否认,门外却有一人匆匆推门进来:「足浴店店员都已经指认了,这是指纹资料和现场痕迹证据。」
说着,把一沓资料放在审讯桌上。
宋明理脸上虚伪的惊骇消失了,整个人破罐子破摔般无赖地笑了起来。
「十几年前的拐卖妇女案,是你做的吧?」审讯员微微一笑。
「……是。」宋明理无所谓地笑着:
「快活了十多年,算算反倒是我值了。」
审讯员加重语气:「那么死者宋金国,是不是因为赃款划分不均,被你杀害了?」
「不是我啊!」宋明理抬起头,一脸无辜:「我犯不着去杀他啊!」
他瘫在椅子上,没心没肺地笑着:
「我承认,我拐卖那些女的卖罪大恶极,但么没杀过人,顶多也就害人离散,罪不至死。」
「但我如果真的杀了宋金国,那数罪并罚,死罪难逃啊!」
小张站着审讯室外,冷冷地看着宋明理,只觉得他的笑容刺眼极了。
小张知道凶手当然不会是宋明理,因为他没有作案动机——逍遥法外者当然不会让自己再次暴露。
然而排除了宋明理这个唯一的嫌疑人,这个案件居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冥冥之中,小张直觉真相并不遥远,而邻居宋明理,就是牵着真相的钥匙。
小张仍在思索,审讯员却被宋明理那「拐卖妇女不致死」的言论气的够呛,拍案质问:
「你那些足浴店的女性都是在哪里拐卖的?受害者有多少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足浴店!」小张心下一跳,猛然想起,足浴店现场里,某张照片上那个蓬头垢面的身影。
还有一个人,就在宋明理和死者身边的一个人。
思绪飞速运转,小张脑海里闪出一组组画面:
邻居在提到死者的两个女儿时猥琐恶意的言论;邻居在打铁铺恐吓推搡疯婆子不允许乱跑;邻居在疯婆子生了两个女孩以后和死者大打一架,起因是财产纠纷;邻居十几年前在江浙一带当运货司机,拐卖了许多妇女;走访时邻居没杀人,厨房里却染血的抹布;邻居带领村民袭警,暴露了整个山南村都是人口拐卖的帮凶;
邻居笃定疯婆子疯的十分彻底……
小张呼吸急促起来,一瞬间仿佛脑海所有的画面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线索链。
原来凶手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现场。所有的画面拼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个女人是死者宋金国的媳妇儿,那个疯了十多年的老婆子。
她从头到尾驼着背,以至于看不出身高。她污垢的表面下有着苍白瘦削的皮肤。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姓名,来路不明,学历未知。她表面痴傻,暗地里藏一把钝刀不是难事。她行动自由不受控制,杀人晚上可以翻墙伪造痕迹。她在走访时刚从邻居家离开。她在暗访足浴店时出现在了现场。
当然,她也可以为了保护两个女儿,挥刀砍死人渣。
人们都说她是个无用的傻子,但是,假如她有行为能力呢?
若是如此,疯婆子才是最大的嫌疑人,最可能成为凶手的人。
这个疯婆子,几乎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成就了一场完美作案。
小张现在想起她,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在打铁铺前发疯时,那双清澈悲哀的眼睛。
周围静悄悄的,审讯室里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
是不是完美犯罪,真的没有证据吗?
小张听到心底有个声音。
不,有证据的。
他伸手向包里探去,摸到了物证袋里,冰凉的瓷碗。瓷碗并不是很光滑,表面上有那些被热粥烫化而粘附的暗红固体,让它表面凹凸不平。
那死者女儿房间里唯一的亮色,也是涂在疯婆子手指下遮挡指纹的道具。
那瓶廉价的、劣质的红色指甲油。
回过神来,审讯室里的一切仍在继续。
审讯员问起疯婆子的身份:「死者的老婆到底是谁?为什么没有领证?」
邻居此刻正为减轻犯案程度撒谎,嬉皮笑脸地答到:「她是宋金国从外面拐来的疯子,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小张冷冷地瞪视着他。
以为把一切推给死者便高枕无忧的邻居感受到了小张的目光,终于抬起了头。
「你说,疯婆子以前真的是疯子吗」小张直视这那双眼睛,意味深长、一字一句地问他:
「她现在也是疯子吗?」
「她现在不是疯子?」邻居的笑凝固了,旋即便恐惧起来,几乎是颤抖地开口:
「是她杀了宋金国?」
他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踌躇着开口:「她是……她是我在上海拐卖的大学生,卖给给宋金国做老婆。」
坐在审讯椅上的宋明理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一片沉默里,他缓缓地轻笑,笑得浑身颤抖:「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她这么能撑,演了这么多年……」
他的笑声越说越颤抖,最后终于笑不出来:「连我,也被她摆了一道。」
而此时审讯室里的人,除了小张,全都为这一变故反应不及。
看着众人面面相觑的模样,小张缓缓开口:「那个疯婆子根本没有智力障碍,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陪审员震惊地看了小张一眼,而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嚎啕大哭的邻居。
小张在邻居承认疯婆子身份之后就再没看他一眼,沉默着走到审讯室外,点燃了一支烟。
半个小时后,审讯员拿着邻居签过字的审讯记录走了出来,小张点头接过记录,快步走进刑警队办公室。
真相大白,宋金国案破了。
14后记
夜色如墨,警笛声响彻山南村。
荷枪实弹的刑警队员强硬地冲开无赖村民的包围,以闪电般快速而强势的从宋金国家带走了凶手以及暴力袭警的村民二十三人。
最为奇幻的是,杀人真凶疯婆子,一改往日模样,梳洗打扮得正式洁净,庄重地随警方离开。她面容沉静,双眸明亮,眼中好似有两团燃烧的火焰,让人想起夜行的孤狼。
而很多人才发现,疯婆子不疯不老,是个干净整洁的女子。
小张看着身旁这个沧桑不掩美丽的女人,心中感叹今天。
感叹今天即是她重见天日之时,亦是落日法网之日。想必于她而言,真正美好的日子,是多少个日月以前。
那所谓幸福快乐的家庭,那些没被「抢劫」夺走一切的日子。
那些不是一无所有的日子。
小张现在才听懂疯婆子在打铁铺门口说的那些,不是疯话的话。
15案件真相
杀死宋金国的真凶是他十五年前从邻居那花重金买来的老婆。
四十一岁的单身汉宋金国买走她时,她还只要二十一岁。
邻居收钱时拍着胸脯抱证说:「这女的可是个名牌大学大学生呢,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就放心吧!」
宋金国笑着把少女带回了家。很快,全村都知道那个老单身汉买了个媳妇回来。
期间,少女向村里人求救,说自己是被拐卖了,然而固执的村民都认为宋金国花钱买的她,那她就是宋金国的,并没有理会她的求救,甚至在她逃跑时合力把她抓了回来。
少女跑一次,就被邻居和宋金国打一次,很快她就瘦弱到没力气逃跑了。
她怀了两次孕,邻居和宋金国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这个被拐卖的「黑户」,把她送到了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小诊所。小诊所环境恶劣,她在生了两次女儿后细菌感染,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宋金国看她生不了男孩了,认为邻居讹了他钱,为此大打出手,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少女以为无法生育是噩梦的结束,却不想那才是噩梦的开始。在这个黑暗的村子里,宋金国肆无忌惮地虐待殴打她,在之后的十多年里,她天天浑身上下满是青紫。
为了自保,在某次殴打后,她开始装疯卖傻,用污泥蹭满自己的身体,用虱子跳蚤逼走了无耻的宋金国。
她把这一切都忍下来了,在黑暗无光的日子里,两个天真无辜的女儿便是女人的生活支柱。
然而某天半夜她照常装傻尖叫时,看见宋金国赤身裸体踹女儿房门,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崩断了。
她想起了手指上一直涂有覆盖指纹的指甲油,角落里也一直藏有着旧菜刀。
她依旧尖叫着,脑子里慢慢地想——这些预先准备叫什么来着?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男人背后,狠狠给了他后背一刀……
她自己真的没想到,十几年前大学里学的医科知识,十几年后自己依然能记得那么清楚。
她依旧尖叫着,小心避开飞溅的血液——想起来了,叫「未雨绸缪」。
看着血泊里的男人,她笑着把菜刀放回男人身边,把血衣拆开做成了破抹布。
她要报复拐卖她的所有人,要让腐烂发霉的真相放到世人面前晒太阳。
她安置串通好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堵住了破门锁的锁芯。
然后呢?她尖叫着,把血抹布,藏在了袖子里。
死了宋金国,还有邻居,还有山南村。对于她的悲剧,这里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
她借发疯卖傻和打铁铺的八卦老板,引来破案心切的警察去邻居家寻访;借发疯被看管,趁邻居在院子里打电话,把藏在菜篮子里的血抹布放在厨房里。
她知道心理脆弱的邻居拐卖妇女看见警察会心虚来不及看管自己,便趁机溜出去;
知道帮凶的村民也会心虚无暇注意自己,所以将暗访警察带到非法足浴店,一举将全村人暴露在刑警面前。
毫无行动能力的人不被警惕
她成功了。
16
一室寂静。
女人坐在审讯椅上,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挺直了腰杆。众人才发现她不是看上去的矮矮小小,居然有一米六五之高。
「踮起脚走路大概一米七,身高符合。」痕检员嘀咕道。
女人毫不在意审讯室众人吃惊的神情,露出了第一个微笑。她笑眯眯地看着小张:「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审讯室里,白炽灯投下了明晃晃的光,照的四下都亮堂堂的。
灯光洒在女人头顶上,照的一片白色,分不清是早生的白发还是反光的黑发,也照见了她眼底不知何时含着的泪水。
小张是她点名要求的审讯员,此刻他正坐在女人面前,填写着审讯记录。
「我叫花秋妍,我有父母和弟弟。」
女人,不,是花秋妍,笑的很灿烂:「我家在杭州西湖边,我想当救死扶伤的医生,我努力学习,终于考上了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
一滴泪水落在审讯室冰冷的地板上。
「我本该有很好很好的人生。」
是啊,如果不是被邻居欺骗拐卖,她不会成为贫困山村里没名没姓的奴隶。
小张没说话,静静等着花秋妍平静下来。
「你看看符不符合事实,确认符合事实就签字吧。」
小张把写好的审讯记录放到她面前:「你情况特殊,法院判刑会宽大处理的。」
其实,花秋妍设了这么大一个局,不过是想拯救她的孩子,想让所有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没打算掩盖犯罪事实。她当初没有销毁那件血衣,用它把邻居带进了审讯室。
而那件血衣是她的,上面沾着宋金国的血。小张在她默许下带走的指纹瓷碗,指甲油上留着她的指纹。
它们成为了宋金国案的结案证据。
17
秋香杀人,秋叶如血,秋意寒凉。
山南村妇女拐卖安静震惊全国。
白发苍苍的老人找回女儿的照片凄凉悲惨,引得旁观者落泪,也引得记者争先报道。
相关新闻一发布,便引起了各界人士的高度重视。一时间,「打击拐卖」的呼声甚嚣尘上,掀起了全国打拐办的工作高潮。
而于此相比,宋金国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只在宋山县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送花秋妍去法院的那一天,花秋妍的父母也来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隔了十五年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女儿,抱着两个外孙女在法庭上失声痛哭。
小张找到了花秋妍大学时的证件照,和庭审时一身囚服的照片作了对比。右边是春光灿烂,左边是悲凉枯败。
二十一岁的她人如其名,美好得就像妍丽的花朵,这样的一个少女,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坠入淤泥,连名字也被黑手抹去。
「小张,地方到了啊。」宋队长招呼道。
小张坐在面包车后座上,边上是他的行李箱。
鉴于他在此次侦查工作中的卓越表现,上级决定提前结束他在宋山县公安局的实习工作,调到省厅刑警支队就职。
宋队长为此特意请了半天假,从门卫大爷那借了面包车送他到火车站。
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门口,宋队长停了车。看着青年一身警服英气十足,脸上却带着社居委大妈一般慈祥的笑容,宋队长嘴角一抽:
「小张啊,进了省厅支队可要好好干呐,师父等着在新闻里看到你啊!」
小张立正,向师傅恭恭敬敬地敬礼,拎起行李箱转身汇入人群中。
人性的黑暗面与生俱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可以放任罪恶。
一个恶人入狱,一桩杀人案告破,一个看似疯癫的女人重拾自由与尊严,从此一个迷途的灵魂重返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