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小路还十分僻静，远远望去只有王婶一人刚从饶了两大山坡的小县城回来。
露水贪恋叶尖儿，被薄雾打湿花衣衫晾在被同样打湿的竹竿上。王婶回头探了探，深吸一口气，继续埋头上前走。
“吼！”
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人突然从高大的槐花树后蹿出。王婶惊得目瞪口呆，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嘴张了半天也不憋出一个字来。
“你……你！傻子！呔！你这狗东西！”老人上下抚着胸口顺气，怒瞪着面前这个笑嘻嘻的男人，不由得破口大骂，“狗屁不是的！滚！”
话骂得极难听，傻子不知道，永远也只会“吼嘿”地露出两大排*牙。
老妇人顿时就被惹怒了，抡起充满老茧的巴掌就狠扇过去。
全村人都知道王婶脾气火爆，弄不好，即使是打得别人满地找牙也没有谁敢出来哼一声，她看不得那张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恶心嘴脸。
随着“啪”的一声，上一秒还在大笑的傻子瞬间倒地不起。傻子被打疼了，两手死死捂住红肿的脸，鼻腔里发出嘤嘤嘤的怪声。他再傻，也会疼得捂住伤口。
看到对方脸上留下一献血红的巴掌印，妇人十分满意地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狗养的东西”，又扭着胯走了。
“zz买肉的居然多算了我两毛……”
傻子蜷缩在树下，直到那嘤嘤歪歪的呜咽声好似完全绝迹。
李叔见那一动不动，心里上下的打鼓，端详了半天，见四周无人，又生怕闹出了人命，小心翼翼地移步过去，弓着腰探出头，死盯着那发白的脸。
他还是不相信傻子死了，便喊:“傻子！”
“嗯——嗯……”
傻子微微蠕动着身子，还正在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下一秒臀上就接上了李叔结结实实的一脚。
傻子不堪一击的翻了个圈，现在他彻底清醒了。望着眼前的高大汉子，依旧是一脸茫然。
李叔戏谑般地开口道:“活着呐？可别死这儿了让人给你收尸！”接着，又自顾地大笑起来。
看到男人笑，傻子也跟着笑起来。
李叔一愣，立马就不高兴了，光速板住脸，狠声道:“笑什么！？你笑什么！？我笑你嘞！”他抓住男人的肩膀，蛮力向外丢去。
傻子吃了个满嘴泥，可脸上的笑始终没有停过。
“狗东西！”
傻子整日没人管，只知道在村里瞎跑，自家二嫂曾把他独自丢到县外去，可这不过一晚，他竟又屁颠屁颠地找回来了，他再怎么瞎跑，也总跑不过山外去。
阿杰是村长的儿子，只有一个哥哥到县城上高中去了，只听爹说，按照城里的规矩，自己过完七岁后，不久后也要到城里上小学。
“傻子，你去过县城没有？”
“城里有好多东西啊！有那么多！那么多！你见都没见过的！”
阿杰不禁感叹着伸直了胳膊，比了个大大的圆圈。
“傻子，你识字不嘛？我都会写我的名字嘞，我还会写你的‘子’字，等我从城里读书回来，我就会写你的‘傻’字了。”
“傻子，你到底是不是叫‘傻子’嘛？这个名字好难听噢！”
傻子无言，只是看见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他听不懂阿杰嘴里什么一年级之类的话，只是听到他要离开，似乎很久也不回来了，竟也歪着头，拧着眉，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思索些什么。
阿杰没有过问，呆望着傻子，忽猛一拍着脑袋。在兜里摸索了半天，也终于把东西掏了出来。
“傻子，你快看！”
傻子接过递来的白薯，开始嘿嘿地笑，紧接着，一口将它塞进嘴里。
“嘿！傻子！”阿杰怕他咽不下去，急忙叫了出来。
男人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双目瞬间笑眯起来，他十分艰难地想上下合并双唇，不料，还没嚼烂的白薯果然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感到气管口有一股气想要强烈地向外冲，后来便是呼吸不畅，开始急切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嘴里挤出呜呜的怪声。
阿杰见状，顿时慌了神，一拳头捶在男人的背上。这一锤，竟把已经下咽的白薯一并呕吐出来。
黏糊状的呕吐物混并黑*的泥土，看样子，应该是不能吃了，阿杰又恼又心疼。
“走了！傻子，天暗了就不好下坡了！”
男人愣愣地盯着地上的东西，好像差点要有眼泪掉下来，泪珠在眶边兜兜转转了半晌，硬是没有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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